金陵城的雨幕仿佛凝固了,时间在沉重窒息的夜色中艰难流逝。
府衙内外,弓弦绷紧的声音、铠甲摩擦的金属声、压低却急促的传令声交织成一片肃杀的战曲。
海瑞宛如一尊铁铸的雕像,端坐于大堂之上,面前是那摞染血的账册和半截船板。
烛光将他冷硬的面庞勾勒得如同石刻,唯有那双眼睛,在摇曳的光影下,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污浊与阻碍的决绝之火。
沈万金几乎是裹着风雷滚进了府衙大堂。
他锦衣华服上斑驳的酒渍混着雨水,狼狈不堪,努力堆砌的镇定在踏入这冰窟般空间的刹那便崩塌了大半。
他不敢去看海瑞那双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只是伏地叩,声音打着颤:“草民沈万金…拜见…拜见海青天海大人!”
海瑞并未让他起身。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刺沈万金肥硕的脊背:“‘福顺号’,三月二十八,载漕粮自镇江返航金陵。
为何少了五名水手?为何船上有不合制式的夹层?账册上这笔‘特殊损耗’,耗在了何处?又流向了谁手?!”
每一问,都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砸在沈万金心头。
沈万金汗如浆涌,大脑飞转动,编织着谎言:“回…回大人!
那…那是…那日江上起了妖风,不慎…不慎翻船…”
“不慎翻船?”
海瑞厉声打断,猛地一拍惊堂木!
声响穿云裂帛,“郭璞的手记分明记录,尔等在那批‘压船货’(私盐)遭汛兵盘查时,灭口杀人,沉尸入江!
那账册之上,每一颗银钱都带着冤魂的血迹!
还要狡辩吗?!”
“咚!”
沈万金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冤枉…天大的冤枉啊大人!
定是…定是有奸人诬陷草民!”
他知道拖延时间就是胜利,只盼码头上郑把头动作够快。
海瑞不再与他废话,厉声道:“孙明!”
“卑职在!”
孙明如鬼魅般闪出。
“押上沈万金!
点齐府衙兵丁,即刻前往城北燕子矶码头!
本府倒要看看,‘福顺号’的旗舰上,还有什么‘妖风’在等着我们!”
海瑞霍然起身,抓起案头佩剑,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袖中那枚染血的孔雀翎和船板,紧贴着臂弯,灼热如烧红的炭。
沈万金在衙役的拖拽下哀嚎挣扎,心中却在嘶吼:沉掉!
沉掉!
郑把头!
快沉掉一切!
此刻,城北,燕子矶码头。
冰冷的暴雨如天河倒泄,砸在奔腾咆哮的长江之上,激起无数浑浊的浪涛。
李千户的两百精兵早已在岸边隐蔽处集结完毕,身着常服,但腰间佩刀,背上硬弓,杀气内敛,比明晃晃的铠甲更显阴森。
所有人都像钉子般钉在原地,任雨水冲刷,目光锐利地锁死江心处那艘巨大的“福顺号”
旗舰——它在狂风骤雨中如一片孤叶般剧烈摇晃。
就在府衙兵丁押着沈万金,海瑞亲率一支精干人马冲开雨幕,刚刚赶到燕子矶岸边的瞬间——
“轰隆!
!”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闪电撕裂天穹,照亮了长江两岸狰狞的轮廓!
巨大的雷声紧随其后,震得大地颤抖!
电光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只见那艘巨大的“福顺号”
旗舰内部,陡然爆出混乱的呼喝声!
紧接着,船尾水面,突然翻滚起大片大片刺目的惨白!
并非浪花,而是无数被割破麻袋抛入江中的私盐!
如同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