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海瑞那无所顾忌、明察秋毫的“铁扫帚”
扫过来,稍有不慎就是塌天大祸!
“‘稳妥持正’?”
姚学闵猛地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在这南直隶,对着海青天,还要准备翻徐高两位阁老的老账……哪头是正?哪边稳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墙壁上的飞蛾,两面都是烈焰。
“罢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仿佛要拍散心中的犹豫,但声音低沉而疲惫,“吩咐下去,白垣驿历年所有簿册、卷宗、票据,凡涉及赋税征缴、支应、出入库的,给我原封不动,一股脑儿打包!
一丝一毫都不准改!
加急备好!”
他盯着书吏,“让户房、工房主事亲自点收,若有短缺、涂改……让他们自己去跟海老爷解释!”
这看似最蠢笨、最不“技巧”
的做法,恰恰是他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
与其遮掩不如呈递,把选择权彻底交给那把锋芒毕露的钢刀。
在徐高角力和海瑞临头的滔天巨浪面前,这微小的府衙只能祈求不被彻底撕碎。
苏州府,昆山县衙后园。
气氛同样凝重。
知县陈可,曾因在工部河工银贪墨案中“坚持己见、得罪贵人”
而被贬到这富庶却复杂的昆山。
此刻,他手里紧紧攥着刚刚收到的一条短笺——纸条上只有潦草几个字:“旧账重提,人在途中,小心回话。”
陈可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衣衫瞬间湿透。
他知道“旧账”
指什么——多年前那桩牵连甚广的“旧党案”
,他曾是办案小吏之一,手中握有一些关键线索,后来随着案犯“暴毙”
和上司更迭,那些证据被他秘密压下。
若非当年被贬出京,又得遇恩师回护,他早已和那些人一同消弭于无形。
而这张短笺的来源极其隐秘,只有他与那位远在京城、如今已身居中书要职的恩师才知晓的联络方式!
恩师特意警示…说明什么?这绝非虚言恫吓!
“海瑞…来南直隶…白垣驿……”
陈可嘴里喃喃自语,脸色煞白如纸。
恩师的警示只有“小心回话”
,但深谙官场险恶的他瞬间明白了可怕的前景:徐、高相争,都想把对方往死路上逼。
恩师属于高拱一派,让自己小心,明显防的是徐阶!
徐阶的手段他最清楚,为了撇清自己、攀咬高拱,他们必然会在“旧党案”
上做文章!
而他这个掌握某些不利证据的关键“小人物”
,很可能重新成为棋盘上被翻出来、准备牺牲掉的弃子!
更可怕的是,海瑞最擅长的就是查案问讯,尤其擅长从人口供中撬出铁证!
一旦自己落到海瑞手里……陈可不敢想象那后果。
他猛地冲到书案前,从一堆杂乱的卷宗底下抽出一本看似寻常的字帖。
手指颤抖地翻开其中一页,里面夹杂着几张陈旧黄的纸页,字迹潦草却内容惊心!
他死死盯着这些纸页,是烧?是藏?还是…将它们交给能保住自己性命的人?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瞬间将他吞没,仿佛能听到命运车轮滚滚碾压而至的轰鸣。
一滴冰冷的汗珠,从鼻尖滑落,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个小小浑浊的印迹。
应天巡抚驻节船队,浩荡南下。
宽敞的主舱内,海瑞端坐如松。
案头放的不是邸报公文,而是几卷《大明律例》和《洪武大诰》。
他的脸依旧瘦削而坚毅,下颌线条紧绷,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看不到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