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多言,父子二人心照不宣,他们的目标一致,正是柳清雅前往的佛堂。
两人维持着法器的庇护,如同融入空气的幽影,无声无息地缀了上去。
待李牧之携李毓悄然抵达佛堂时,眼前景象已是大变。
但见那尊石像悬浮于半空之中,昔日摆放整齐的桌椅、陈设竟悉数消失不见,唯余一地细密均匀的灰烬,宛如铺了一层深灰色的霜雪,覆盖了整个地面,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看来昨夜此地,石像勃然大怒,竟将这室内除自身之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摧毁,碾为齑粉。
见此情景,莫说是素来沉稳的李牧之,便是年幼的李毓,心下亦觉着这石像行事着实可笑,毫无修真之士应有的风范与气度。
如此肆无忌惮地打砸物件以泄愤,与那市井间的泼妇行径有何差异?
哦,倒也不尽然。
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寻常泼妇,可绝无这般能将诸般物件瞬间化为飞灰的本事。
此刻,柳清雅正躬身立于那悬浮的石像之前。
她对满地的污秽与周遭的狼藉恍若未觉,绣鞋与裙摆已然沾染了灰烬,她却毫不在意。
只见她双手恭敬地捧着那装有灵植的锦盒,微微仰首,正对着石像低声叙说着什么,姿态谦卑而热切。
佛堂的门扉虚掩,未曾闭合。
柳清雅来时,为求隐秘,早已将附近值守的小厮尽数屏退。
故而李牧之与李毓一路行来,无须如往常那般迂回闪避,隐匿行藏。
虽仗着讳言鸟的神异,能隐去身形,隔绝修士探查,然此术并非万全。
若是不慎与人或物相撞,形迹立时便会败露。
及至佛堂门前,但见室内满地皆是均匀细密的灰尘,宛如铺就一层灰白绒毯,了无痕迹。
李牧之与李毓对视一眼,皆恐踏足其上会留下脚印,惊动内里那敏感多疑的石像,故而极有默契地停步于门槛之外,凝神静听其中动静。
只听得柳清雅的声音自内传来,带着几分讨好与急切的禀告:
“尊者容禀,昨日……李牧之手下之人胆大妄为,竟将信女为您精心准备的‘药材’悉数放跑,实在可恨!幸而,今日他主动献上灵植,想必是误以为程忠等人受药物所制,欲借此换取解药。”
她将锦盒平稳托起,语气镇定从容:
“信女便顺势而为,佯装应下。此物既是他自愿献出,特此奉与尊者,或可弥补昨日之失。”
石像内传来常乐低沉的回响,声线带着非人的空寂:
“此事,我已知晓。”
说来也是常乐过于自负,全然未将一介凡人李牧之放在眼中。
倘若他稍加留意,以金丹修士的修为细细探查,必能窥见破绽——李牧之虽得朱炎等人所赠法器符箓护身,终究是肉体凡胎,那讳言鸟织就的光晕虽能隐去形迹,却挡不住金丹修士有心的洞察。
若常乐意念稍动,便会发现长亭县衙内那个“李牧之”不过是道虚幻泡影;即便此刻他隐身门外,倘若常乐不惜灵力在府中施展无差别攻击,那薄光也护不住他分毫。
李毓到底年岁尚小,听得石像此言,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攥住了父亲的衣角。
他仰起苍白的小脸,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父亲,那邪物当真识破了我们的谋划?”
李牧之垂眸,将幼子细微的颤抖尽收眼底。
他掌心轻轻按上李毓单薄的肩头,声音平稳如深潭:
“不必惊慌。
他所知晓的,不过是我有意让他知晓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