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白玉簪子,楚言是决计不敢戴的。她将它用软布包了又包,塞在箱笼最底下,仿佛那不是赏赐,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然而,皇帝的“关注”并未因她的藏匿而消失,反而以一种更潜移默化的方式,渗透进她扫炕宫女的生活里。
差事果然变得不同了。
她依旧每日清扫龙榻,但之后,总会被张公公或梁九功手下的太监“顺便”叫去帮点小忙。有时是整理懋勤殿侧厢房里那些堆积的旧书卷,需要分门别类,偶尔还需辨认一下模糊的字迹或插图;有时是核对内务府送来的器物清单,看看名目与实物是否相符;甚至有一次,让她去看一批新进的西洋贡品里的钟表,问问她觉得哪个样式更精巧(她硬着头皮指了个看起来最复杂的,心里吐槽还不如手机看时间方便)。
这些活儿都不重,甚至比扫地更轻松,却总需要她动点脑子,发表一点似是而非的看法。楚言每次都如履薄冰,回答得谨慎无比,尽量往“奴婢愚见”、“大概可能”、“似乎仿佛”上靠拢。
而那位天下之主,似乎也找到了新的乐趣。
玄烨不再于深夜将她叫去暖阁吓唬,而是更常在她于懋勤殿附近当值时,仿佛偶然兴起般,问她一两个问题。
有时是继续之前的风格:“江西巡抚奏报,境内有嘉禾生出双穗,你以为如何?”(楚言:……陛下,亩产提高才是硬道理。)
有时是些闲谈:“近日读《梦溪笔谈》,见其中记载‘石油’一事,你以为此物日后可用否?”(楚言内心狂吼:可用!太可用了!嘴上:此物似可燃,或可……辅助炊事?)
甚至有一次,他拿着一幅西洋传教士进献的世界地图,指着海外诸国,问她:“蕞尔小邦,船坚炮利,屡犯海疆,凭何如此猖獗?”(楚言冷汗直流:这题超纲了啊陛下!只能含糊:或……或因其重商?需出海觅利?)
楚言感觉自己像个被迫随时参加毕业论文答辩的学生,而导师是皇帝陛下,题目包罗万象,且答错了可能没有第二次机会。
她心力交瘁,却又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她渐渐摸索出一点门道:绝不能显得太聪明,但也不能真的一问三不知;观点要模糊,但角度可以稍微新奇一点;最后一定要把决定权和功劳扣回皇帝头上。
几次下来,玄烨虽未明确赞许,但也没有再露出怀疑审视的目光。有时她回答后,他会沉默片刻,然后挥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则陷入沉思。
楚言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她只求平安过关。
这日,她刚整理完一箱旧画,捶着酸痛的腰从侧厢房出来,迎面就撞见了梁九功。
“哈宜呼,正好。”梁九功叫住她,“万岁爷那儿有幅画,年代久了,有些破损,你眼力还行,去瞧瞧,看能不能辨出画的是何处山水。”
又来了。楚言心里叹气,面上恭敬应道:“嗻。”
跟着梁九功走进懋勤殿,却见玄烨并不在书案后,而是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出神。殿内只有两个小太监垂手侍立在角落。
“万岁爷,哈宜呼来了。”梁九功轻声禀报。
玄烨回过身,目光掠过楚言,淡淡道:“嗯。画在那边桌上,你去看看。”
“是。”楚言福了一礼,走到桌边。桌上摊着一幅绢本设色的山水画,画技精湛,气势恢宏,但确实因年代久远,绢色暗沉,部分地方还有破损和霉点,尤其是落款和钤印处,模糊不清。
楚言仔细看去,画的是重峦叠嶂,飞瀑流泉,山间有古寺若隐若现。她凝神分辨,结合画风笔意和残存的信息,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回万岁爷,”她斟酌着开口,“此画笔法苍润,有北宋遗风。画中山势雄奇,水脉奔涌……奴婢妄加揣测,似乎……似是描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