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12月24日,中国云南蒙自红河岸边的西方人在欣赏萤火虫在夜色中展现的神迹时,因为时差关系,巴黎冬日的暮色早早笼罩了这座“光之城”,但节日的灯火却将它妆点得比白昼更璀璨、更喧嚣。空气中弥漫着烤栗子的甜香、热红酒的馥郁、松枝的清冽,以及一种独属于圣诞前夜的、近乎沸腾的欢乐气息。
乔安娜·梵高-邦格刚从位于奥斯曼大道、新落成不久的莎玛丽丹百货公司(LaSaaritae)挤出来。这家采用当时最时髦的新艺术风格装饰、拥有巨大玻璃穹顶和旋转楼梯的商场,此刻化身为欲望与欢愉的万花筒。橱窗里,机械玩偶在冬景中翩翩起舞;琳琅满目的商品堆积如山,从精致的玩具、闪耀的珠宝到堆积如山的鹅肝酱和香槟;衣着光鲜的人潮摩肩接踵,笑声、惊呼声、店员热情的吆喝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她手中提着几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为自己挑选的几件小礼物——一条柔软的羊绒披肩,一瓶沙龙香水,还有一套精美的骨瓷茶具——算是给这个一个人的圣诞增添些许仪式感。
离开喧闹的商场,她沿着里沃利街(RuedeRivoli)向西漫步。拱廊下,小贩们兜售着圣诞树装饰和手工糖果;街灯明亮,将行道树上悬挂的彩灯和花环映照得流光溢彩。马车和新兴的汽车小心翼翼地穿行在熙攘的人流中,车夫的吆喝与喇叭声交织。家家户户的窗棂都透出温暖的光芒,精心布置的圣诞树在窗内闪烁,挂满了彩球、蜡烛(此时电灯装饰尚不普及)和小天使。空气中飘荡着圣诗班的歌声,从附近的教堂悠悠传来。归家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期待,孩子们兴奋地蹦跳着,紧紧攥着父母的手,怀里抱着新得的玩具。这份浓得化不开的节日氛围,像一层温暖的毯子包裹着城市,却也让形单影只的乔安娜感到一丝格格不入的微凉。
她拐入更显静谧优雅的圣日耳曼德佩区(Sat-Gera-des-prés),最终回到了她位于肖邦广场站(pcechop)附近、塞纳河左岸的雅克·卡洛街(RueJacquescallot)上的一栋临街三层联排别墅。这是王月生为她购置的家。典型的奥斯曼风格建筑,线条优雅,带有精致的铸铁阳台。虽然地段极佳,闹中取静,但此刻,看着邻居家窗户里热闹温馨的景象——孩子们趴在窗边张望,大人们忙碌着布置餐桌,圣诞树的光芒透过蕾丝窗帘洒在街道上——乔安娜心头那份刻意压下的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再次涌了上来。自家门口,只有她出门前随意挂上的一个冬青花环,在寒风中显得敷衍而冷清。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独一无二的皮草大衣——这是王月生上次来时带给她的礼物之一,不知名却异常柔软丰厚的银灰色毛皮,在街灯下流转着月光般的光泽,引来路人频频侧目,女士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羡慕,男士们的目光则带着欣赏与遐思。她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般,故意放慢了脚步,脚尖轻轻踢着人行道上的小石子,仿佛这繁华世界的喧嚣与注视都与她无关。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东方男人。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1895年巴黎那个略显寒酸的画展沙龙。她,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独自支撑着丈夫遗志——推销大伯子文森特那些不被世人理解的“疯狂”画作——的年轻寡妇,窘迫而倔强地站在角落。是他,王月生,那个带着神秘东方气质的男人,径直走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幅《罗纳河上的星夜》和一幅《向日葵习作》,然后毫不犹豫地以十倍于当时市价的惊人价格将它们买下。那笔钱,不仅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更像一道光,照进了她灰暗的生活。
更让她震撼和感激的是后来。王月生通过他在巴黎的助手,源源不断地送来关于文森特作品的分析文章。那些文字是如此深刻、精准、饱含洞见,仿佛穿透了画布,直抵文森特那颗燃烧的灵魂深处。它们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