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的风沙却从未停止过呜咽。
这里是荣耀与死亡并存的角斗场,是帝国雄心与边陲苦难交织的锋线。
凉州以西,一座无名的军镇如同倔强的礁石,矗立在吐蕃与大唐势力反复冲刷的滩头。
城墙上的箭痕与焦土,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攻防。
残月如钩,挂在军镇上空。
将清冷的光辉洒在断壁残垣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夜晚的寒意交织。
镇守府正堂,烛火摇曳。
映照着梁柱上斑驳的旧漆。
李骁卸去了沉重的明光铠,只着深青色戎服,外罩一件半旧的貉子毛领披风,坐在胡床上。
他面前的木案上,摊开着一幅绘制粗糙的河西舆图,以及几封边角磨损的文书。
孙二狗挺直腰板坐在下首左侧的墩子上,他那身染血的札甲已经仔细擦拭过,但甲片缝隙间仍透着暗红。
他一只手按在横刀刀柄上。
老蔫巴坐在右侧,借着烛光,正用一支秃笔在麻纸上艰难地核算着数字,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独眼老兵则一如既往地倚靠在门边的阴影里,抱臂而立,那只独眼半开半阖,仿佛睡着,却又将堂内每一丝动静都收入眼底。
“说吧。”
李骁放下手中把玩的物件,声音带着连日嘶吼后的沙哑,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老蔫巴闻声抬起头,将那张写满数字的麻纸推向案几中央,声音低沉而清晰。
“将军,库房已彻底清点,最蹊跷的是,从阵亡弟兄遗体上收回的兵刃中,有十九把制式横刀,创口狭长而深,非吐蕃弯刀宽浅刃口所能造成,反倒极似我军自己的横刀所为,且其中十一人,伤均在背后。”
孙二狗猛地一拳捶在膝盖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就知道,守城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有几个冲在前面的弟兄,死得不明不白,我昨夜巡查,撞见陈元礼那老小子的贴身家丁陈福,鬼鬼祟祟想从西边陡坡溜出去,人赃并获!”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小的竹管,重重放在案上。
“这是从他鞋底夹层里搜出来的,里面是咱们烽燧位置和换防时辰的草图。”
李骁的目光扫过那竹管,最后落在阴影中的独眼老兵身上。
“老兵,你看?”
独眼老兵的身影动了一下,沙哑的声音如同夜枭。
“查清楚了。”
“陈元礼,王氏门生,其妻儿老小,皆在凉州城内王氏别院‘荣养’,上次守城,其部曲畏敌如虎,避战不前是明,暗地里打黑枪,下绊子是暗,如今人证物证虽未直接指向他本人,但线索已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此獠心已不在大唐,留之,必成大患。”
堂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李骁的手指在舆图上,凉州的位置缓缓划过,目光幽深。
凉州,那座繁华与阴谋并存的边陲重镇,李氏宗族的冷漠。
王氏嫡母的刻骨怨恨,如同无形的网,即便在这偏远的军镇,也依然能感受到其森然的触角。
“内患不除,军心必溃,待到吐蕃下次攻城,我等恐怕不是死于敌手,而是亡于背后之刃。”
李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决断。
“但不能直接动手,陈元礼在镇中经营日久,党羽颇多,一旦狗急跳墙,恐生内乱,徒耗兵力。”
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坚毅的阴影。
“我们得让他自己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