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观察皇帝的反应,然后才用一种饱含感佩的语气说道。
“幸赖陛下天威庇佑,该军镇守备官兵,在李骁临机指挥之下,临危不惧,凭借残破之城垣,浴血奋战,竟将来犯之敌悉数击溃,并阵斩其酋首,名唤扎西顿珠者,缴获兵器,马匹若干。”
“此战规模虽不甚大,然于边关危殆,烽燧频惊之际,能以此等弱势兵力,挫敌锋锐,扬我军威,李骁及该镇全体官兵,实乃功不可没,其忠勇之心,堪为边军将士之表率!”
他先是极力渲染战功。
为李骁和他所代表的“边军忠勇”形象张目,话语中甚至不惜用上“临机指挥”、“浴血奋战”、“阵斩酋首”等充满画面感的词语,竭力塑造一个果敢善战、忠于王事的边将形象。
然而,就在部分官员脸上露出赞许之色,甚至有人准备出列表彰之时。
杨国忠的话锋,却毫无征兆地陡然一转,脸上的感佩之色,瞬间被一种沉痛与忧虑所取代。
“然,陛下。”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仿佛,痛心疾首的情绪。
“李骁在此捷报之中,亦冒死附奏边镇所存之诸多隐患,臣闻之,实感心惊不已,寝食难安,不敢不冒昧陈于陛下圣听之前!”
“其一。”
他伸出一根手指。
“该军镇之武库储备,经此一夜苦战,箭矢、弩枪、滚木、擂石等守城必备之物,竟已消耗殆尽,十不存一,陛下,若吐蕃贼子去而复返,大军压境,我守城将士,莫非要以血肉之躯,徒手搏敌乎,边镇军械短缺、武备废弛至此等地步,实乃骇人听闻,令人发指!”
“其二。”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愈发严厉。
“就在该军镇之内,竟有豪强赵某者,为一己庄园灌溉之私利,公然驱使家丁,堵塞供应全镇数千军民饮用,灌溉之官渠,其气焰之嚣张,目无王法之程度,简直闻所未闻。”
“李骁为保军民生计,稳固边防根本,不得已行雷霆手段,查抄其家,竟发现此獠家资巨万,田契多达数十顷,陛下试想,区区一乡野豪强,若无强力倚仗,安敢如此肆无忌惮,与国法、与边军公然为敌?”
“其三。”
他声音再次提高,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尤其是那些与河西将门,世家关系密切的官员脸上。
“亦是最为忧心忡忡之处,此番吐蕃精锐入寇,其时机拿捏之精准,恰好在该军镇整修水利、触犯此豪强利益之后不久,李骁于血战之余,冒死陈情,其心中疑虑,恐有内通外敌,泄露军情之巨奸大蠹,潜伏于萧墙之内,依附于权贵之侧!”
“陛下!”
杨国忠猛地躬身,声音带着悲愤与叩问。
“吐蕃环伺,此乃外患,举目可见,尚可提兵御之,然,内有豪强勾连,蠹虫侵蚀,此实为心腹之疾,其害更烈,足以动摇国本,若不能借此契机,彻查根源,肃清内弊,整饬边政,则今日之小胜,恐将成为明日倾覆之祸端,边关将士,浴血沙场,马革裹尸,岂能因朝中有人掣肘,地方有人资敌,而使其血白流,功尽弃?”
他这一番话,虽然始终没有直接点出“凉州王氏”或者“王忠嗣”的名字,但“豪强”、“倚仗”、“内通外敌”、“朝中有人掣肘”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所产生的指向性,已经足够明显。
殿内百官,神色各异,有震惊者,有恍然者,有愤怒者,也有目光闪烁、心怀鬼胎者。
许多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那些与河西利益集团,关系匪浅的官员脸上逡巡。
最后,又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始终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