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年间,河西道。
凛冽的朔风如同无形的巨掌,掠过广袤而荒凉的野马原,将枯黄的牧草压得伏地不起。
远处,祁连山脉的雪线,在愈发稀薄的黑暗中逐渐显露出它,冷漠而遥远的轮廓。
仿佛亘古存在的巨人,俯瞰着脚下,即将被战火蹂躏的土地。
在这片荒原一处背风的丘陵褶皱里,立着大唐最前沿的哨点。
与其说是哨点,不如说是几个利用天然土坎稍加挖掘,覆以枯草伪装的浅坑。
伍长陈七蜷缩在最大的一个坑里,身上那件沾染了无数尘土的旧羊皮袄,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脸颊上纵横交错的冻疮在低温下泛着紫红色,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
依然保持着鹰隼般的锐利,穿透渐散的晨霭,死死盯着北方那条模糊的地平线。
他身边趴着两个刚补充来的新兵,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未曾完全褪去的稚气。
他们紧握着制式弓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身体在清晨的寒意中微微颤抖。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内心深处对这未知边陲的恐惧。
“眼要毒,耳要灵。”
陈七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破旧风箱的抽动。
他并没有看那两个新兵,目光依旧锁定远方。
“看鸟雀惊飞是否成片,听风里有没有杂音,马蹄声,铁甲摩擦声,哪怕是人喘气的声音,在这里,走神一次,丢的可能就不止你一条命。”
他摸索着解下腰间黑乎乎的水囊,拔开木塞,仰头灌了一口。
囊中是浑浊的马奶酒,那股粗粝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
勉强驱散了些许,几乎要冻僵骨髓的寒意。
就在他放下水囊,准备用袖口擦去胡须上酒渍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凝固了。
极远的天际线,那片原本死寂的,土黄色的背景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商队骆驼那缓慢而悠长的剪影,也不是零散牧民移动的羊群,而是大片低矮,快速移动的阴影。
扬起的尘土范围不断扩大,如同瘟疫在贫瘠的土地上蔓延。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翻滚的尘土中,偶尔会闪过,绝非自然形成的反光。
那是金属,是武器或者甲胄,在晦暗天光下的闪烁。
陈七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他抬手,做了一个极其坚决的噤声手势,整个人如同狸猫般完全伏低,一侧脸颊几乎贴在了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耳朵紧贴大地,一种密集,仿佛无数战鼓在远方同时敲响的震动。
透过厚实的冻土,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膜,震得他半边脑袋都在发麻。
“上马!”
陈七从喉间挤出一声低吼,声音因极度紧张而显得有些扭曲。
他像弹簧一样从坑中跃起,一把抓过拴在旁边枯树上的战马缰绳。
那匹同样瘦骨嶙峋的河西马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地面。
“你。”
他指向其中一个眼神相对灵动的的新兵。
“跟我回去报信,你。”
目光转向另一个。
“剩下的留着,藏好,看清他们的大概人数、队形、主攻方向,除非被他们发现,否则就算冻死在这里,也不许动!”
命令不容置疑。
新兵连滚带爬地翻上马背。
陈七选择了那条更隐蔽的小道。
他不再吝啬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