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宴对峙过后,长安城表面的浮华依旧,暗地里的涡流却愈发湍急。
李骁被软禁于赐邸,行动虽受限,却并未完全与世隔绝。
杨国忠与虢国夫人杨玉瑶的手,总能透过重重宫禁,递来些许讯息与物件。
是夜。
虢国夫人府邸灯火璀璨,竟胜白昼。
李骁入门,穿过重重回廊。
廊柱皆是剑南路运来的紫檀,打磨得温润生光,雕着缠枝牡丹与瑞兽,每一刀工都显奢靡。
地面铺着来自波斯的绒毯,靴踏其上,几近无声。
引路的侍女身着越州新贡的轻容纱,披着郁金香根染就的鹅黄披帛。
云鬓间点缀的珍珠颗颗圆润,行走时环佩轻响,暗香浮动。
宴设于临水花厅。
四角立着青铜仙鹤衔灯,鹤嘴吐出的不是烟,而是沉香的清冽气息。
厅中一张紫檀木嵌宝象牙大桌,其上器皿非金即玉,琉璃盏中琥珀光潋滟,映着桌案苏绣牡丹团花锦缎的富丽堂皇。
丝竹声非市井俗调,乃是宫廷法曲《霓裳羽衣》,清越悠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靡靡之音。
杨玉瑶今日显然是精心妆扮过。
一身郁金香染的鹅黄诃子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丰腴身段,外罩一件金丝绣就折枝牡丹的大袖纱罗衫。
那金线在灯下流光溢彩,薄如蝉翼的纱罗隐约透出内里肌肤,更添诱惑。
高耸的云髻上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凤口衔下一串晶莹剔透的紫晶,随着她轻盈的步履微微晃动,光彩摇曳,顾盼生辉。
她亲自迎至厅门,见到李骁,未语先笑,眼波如水,流转间既有熟稔的亲昵。
“李校尉可是稀客,快请入席。”
她声音软糯,伸手虚引,腕上一对白玉镯叮咚作响。
李骁今日应景,穿了杨国忠此前所赠的一袭锦袍,腰束玉带,倒也显出几分贵气。
只是他眉宇间的冷硬与风霜之色,以及腰间那用寻常粗布包裹的刀柄,与这满室奢华格格不入。
他略一拱手,神色平淡。
“夫人相邀,不敢不来。”
席间已坐了不少人,多是身着朱紫的官员或华服勋贵,见杨玉瑶亲自引了李骁进来。
且安排在她身侧主宾之位,皆投来探究、讶异乃至嫉妒的目光。
交头接耳间,李骁隐约听到“朔方”、“幸进”、“胡种”等零星字眼,他只作未闻,坦然落座。
杨国忠尚未至。
杨玉瑶便成了席间绝对的中心。
她谈笑风生,妙语连珠,时而与某位尚书调侃,时而向某位国公敬酒,长袖善舞,将一场私宴操持得如同小型朝会,却又弥漫着浓郁的香艳气息。
她不时亲自为李骁布菜,纤指拈起金筷,将一片片炙得焦香的驼峰肉,或剔好的蟹肉放入他面前玉碟中,动作自然亲昵,引得周遭目光愈发复杂。
菜肴流水般呈上。
驼峰炙、鲤尾腩、冷蟾儿羹、葱醋鸡、乳酿鱼………
每一样都极尽精巧,用料珍稀,烹调得法。李骁沉默地用着,味同嚼蜡。
这些食物比之边塞的粗粝干粮,甚至比之鹰扬戍初建时的陈粟,已是云泥之别,但他心中并无享受,只有警惕。
这每一口珍馐,或许都要用肮脏的血来偿还。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厅外才传来一阵喧笑,杨国忠到了。
他身着紫色常服,腰缠金带,意气风发,在一众清客僚属的簇拥下大步而入。
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