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黎明,总是来得比其他地方更沉重一些。
许是,那在黑暗中官场里,等待的时间更长吧。
薄雾尚未被初阳彻底驱散,空气里混杂着昨夜残留的檀香,远处坊市升起的炊烟,以及一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压抑感,那是皇权核心的威严。
在这里,就连砖石都浸透了谨小慎微与暗流涌动。
坐落于皇城边缘的驿馆,相较于四周巍峨的宫阙,显得低矮而简陋。
院落中,李骁掬起一捧井水,猛地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让他精神一振。
连日奔波积攒下的疲惫,与心中那口郁结的闷气,似乎也随着水珠的飞溅而被短暂驱散。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打在陈旧甚至有些破损的扎甲护肩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他转过身,走进那间弥漫着淡淡伤药和血腥气的屋子。
孙二狗依旧昏迷不醒,躺在硬板榻上,脸色苍白得像被雨水泡过的纸,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凑近才能听到那丝游息般的气音。
老蔫巴靠着榻尾坐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躺着别动。”
李骁的声音同样带着疲惫的沙哑,却异常沉稳。
他走到榻边的小几旁,端起那只温在热水盆里的粗陶药碗,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地托起孙二狗的后颈。
孙二狗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李骁极有耐心地一点点将浓黑苦涩的药汁喂进去,大部分顺着嘴角流下,他用袖口轻轻拭去。
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精细娴熟,却透着一种在战场上,历练出的专注与沉稳。
屋子角落里,独眼老兵像一尊沉默的石雕,背对着窗户,抱着双臂。
窗外是高耸的宫墙分割出的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空。
他那唯一完好的眼睛望着那片天空,眼神空洞却又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间简陋的驿馆房间,因为这几个刚从尸山血海里挣扎出来的边军残卒,弥漫着一股与长安软红香土格格不入的一种近乎实质的肃杀之气。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很轻,踩在石板路上几乎微不可闻,但节奏规整,带着一种宫闱中人特有的谨慎。
老兵抱着的双臂瞬间微微收紧,那只独眼倏然锐利起来,身体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却已进入了戒备状态。
李骁放下药碗,缓缓直起身。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吱呀的噪音,显然开门的人很谨慎。
一名身着青色窄袖圆领宦官常服,面皮白净无须的中年宦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低头顺目的小黄门。
宦官的目光在屋内迅速扫过,在李骁棱角分明,带着风霜痕迹的脸上停留一瞬,又掠过榻上重伤的两人,眼神里掠过一丝审视与衡量。
随即脸上便堆起一副标准,透着疏离的客气笑容。
“哪位是仁勇校尉,李骁,李校尉?”
宦官开口,声音不高不尖,却带着宫中人特有的拿腔拿调,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衡量过。
“末将便是。”
李骁抱拳,依着军中的礼节,声音平稳。
宦官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双手展开,朗声宣读。
“陛下口谕,召仁勇校尉李骁,即刻于紫宸殿偏殿见驾。”
“钦此。”
“末将李骁,领旨。”
李骁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低头接旨。
地面的砖石冰凉透过衣物渗入膝盖。
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