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鄯州,节度使行辕。
空气中弥漫压抑的氛围,未燃尽的木炭的气息就像绝望,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哥舒翰端坐于中军大帐主位,案头摊开的两样东西,像两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左边是明黄绢帛的敕令,皇帝李隆基的亲笔,朱砂御批如血。
“一月为期,克复石堡”八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右边则是石堡城的地形图,羊肠小道扭曲如濒死的蛇,悬崖峭壁用浓墨勾勒,坚如磐石的堡寨标记仿佛嘲笑着任何进攻者的不自量力。
这是一场注定用血肉去填平的绞杀场。
哥舒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案几边缘,心里暗暗发愁。
他戎马半生,深知此战的凶险远胜以往。
帐内烛火跳跃,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深刻的皱纹里刻满了凝重。
亲兵统领悄无声息地步入,抱拳低声道。
“大帅,各部集结已毕,前锋营、左虞候、右虞候均已到位,另…………”
他略一停顿。
“凉州戴罪旅帅李骁及其所部‘翼青营’,已于申时抵达,按制编入‘罪兵营’,现归前锋将刘光弼节制。”
“李骁……”
哥舒翰低沉的嗓音在帐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眼前仿佛闪过凉州王氏言辞激烈,字字诛心的表情,以及御史台那份措辞严厉、罗列“擅权、私募、酷烈”的弹劾文书。
这个出身凉州李氏,外族所生的庶子,短短时间便在河西掀起不小的波澜。
他行事狠辣,手段酷烈,却也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悍勇,更身负那柄据说能斩断精铁,妖异莫名的“斩机”横刀。
“就是那个在河西,闹出不小动静的胡种庶子?”
哥舒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烛光,似乎要看穿营帐外那支刚抵达的队伍。
“倒是有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他嘴角扯动一下,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
沉吟片刻,他果断下令。
“传令,罪兵营暂由本帅直辖,前锋营若有攻坚拔寨之需,优先调用‘翼青营’,另外。”
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王司马,本帅用兵,自有章法,不劳他人置喙,管好他的粮秣转运,军机大事,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姓王那又怎样?
我知道他跟太原王氏,凉州李氏主母,想必是一条船上的,但现在任何人都得为战争开道。
一切的事都等之后再说,现在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豪强世家阻拦我的脚步。
“喏!”
亲兵统领凛然应命,躬身退下。
帐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哥舒翰的目光再次落回石堡城的地图上。
那险峻的线条如同勒紧他脖颈的绞索。
凶刃?
他需要一个能劈开这死局的凶刃。
李骁,但愿你这把刀,足够锋利,也足够,经得起磨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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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距离中军大帐数里之外的罪兵营临时驻地。
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倾倒场和流放地的混合体。
营栅歪斜,帐篷破旧,散发着汗臭的浑浊空气令人作呕。
营地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
眼神麻木,手脚戴着镣铐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