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西的流民窟,像一块溃烂的疮疤贴在雄城的边缘。
低矮的窝棚挤挨着,破败的芦席顶在风中簌簌作响。
污水的馊臭,牲畜粪便的腥臊,还有人群聚集太久散不出的体味,混合成一股浊气。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比病痛更早地在这里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西边军营,瘟气就是打那儿传出来的!”
“可不,昨日里巷尾的老孙头,好好的,吐得天昏地暗,浑身烫得吓人!”
“是兵灾,是那姓李的杀孽太重,老天降罚,他还要窝在城里,这是要拖着全城人一起死啊!”
“不能让他待了,军营就是瘟窝,得赶他走。”
流言在人心中像毒蛇一样嘶嘶游走,迅速盘踞了人们本就脆弱恐惧的心神。
几个眼神闪烁的汉子混在人群中,声音不高不低,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撩拨起更大的不安和愤怒。
“当兵的都瘟了,粮还有给我们吃的吗?”
“守着粮仓,是想把咱们都饿死吗?”
“走,去找姓李的要说法,不开仓,就砸开!”
恐慌迅速发酵成汹涌的愤怒。
衣衫褴褛的人群,如同被驱赶的蚁群,开始向着城西军营和附近官仓的方向涌动。
男人挥舞着捡来的木棍,妇人抱着啼哭的孩子,老人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
呼喊声汇聚成一片模糊而充满戾气的浪潮。
“驱除灾星李骁!”
“开仓活命!”
“军营滚出凉州!”
军营辕门紧闭。
粗大的原木门闩后,翼青牙兵身着皮甲,手持长矛横刀,组成了一道沉默的防线。
他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紧绷的肌肉和死死盯着前方人群的眼睛。
矛尖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着冷硬的微光。
孙二狗站在防线最前面,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他能清晰地看到人群,前排几张因饥饿而扭曲的脸,听到那些恶毒的咒骂像石头一样砸过来。
一个抱着瘦弱婴孩的妇人哭喊着往前扑,几乎要撞上他竖起的矛杆。
“退后!”
孙二狗喉咙发干,厉声喝道,声音有些劈叉。
他不敢看那妇人怀中孩子青灰的小脸,那会让他握刀的手发软。
他身后的牙兵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阵线微微晃动了一下,又被他用眼神死死钉在原地。
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军令,守住。
军营内,气氛同样凝重。
李骁站在中军帐前,听着辕门外传来的越来越大的喧嚣。
他脸色沉静,看不出波澜,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腰间那柄被粗布包裹的“斩机”横刀,刀柄处的绿松石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悸动感,透过刀鞘,清晰地传递到他紧贴刀柄的掌心。
那感觉稍纵即逝,却带着一种恶意。
“老蔫巴!”
李骁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瞬间压过了门外的嘈杂传音。
“在!”
老蔫巴立刻上前一步。
带上营里所有的医官,还有你的人。
立刻去流民区,把所有出现发热呕吐症状的人,全部隔离开,找地方,清干净,用水泼街。
查!
给我查清楚,水井、吃食,所有入口的东西,一处都不能漏!
他的语速极快,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