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了省城码头,突突的马达声撞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银鳞。林小满靠在船舷上,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桃酥,酥皮簌簌往下掉。风带着水汽扑在脸上,把省城的喧嚣刮得老远,只剩下海的咸腥——这味道钻进鼻孔时,她突然打了个激灵,像终于踩回了海晏岛的礁石滩,踏实得让人心头发酸。
“林厂长,你看赵铁柱!”小凤的声音从船尾传来,带着雀跃。林小满回头,只见赵铁柱蹲在甲板上,正用那把新镰刀给王丫削木棍。刀刃划过木头,露出雪白的茬,惊得几只海鸥扑棱棱飞起。“赵大哥说要给我做个拨浪鼓,回去哄我小侄子。”王丫举着块海苔,笑得眉眼弯弯。
陈建军和李秀兰坐在堆着的包袱上,头挨着头看一本从省城书店淘来的旧诗集。阳光透过帆布的缝隙落在书页上,把“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几个字照得透亮。“等回去,我把这句写在糕坊的墙上。”李秀兰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什么似的,“比‘安全生产’还好记。”
林小满笑着点头,目光越过船舷,落在远处起伏的海平面上。来时觉得这段海路漫长,回去却仿佛眨眼就到。她摸了摸藏在内兜的准考证,纸角被汗水浸得发潮,上面的照片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自己眼里的光——那光里有考场的墨香,有破烂市场的木头味,还有同伴们的笑。
船行到中途,遇到了守岛部队的巡逻艇。王干事站在艇上挥手,扔过来一个布包,林小满接住时差点没站稳——里面是两斤京市的糖桂花,用蜡纸封得严严实实,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周首长托人捎来的,说你要是去京市考试,用得上。”王干事的大嗓门隔着水传过来,“他还说,京市的秋天桂花开得正好,不比咱岛的桂花差!”
林小满把糖桂花抱在怀里,像抱着团暖烘烘的阳光。她想起老首长信里的话,想起那把刻着“周”字的黄铜钥匙,突然觉得京市不再是地图上模糊的两个字,而是有了具体的模样——有老槐树下的小院,有飘着桂花香的胡同,还有等着她去赴的约。
岛上的等待
船靠岸时,码头上早就站满了人。李二婶踮着脚往船上瞅,看见王丫就直挥手,手里还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刚蒸的槐花馍。张师傅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烟袋锅子在手里转来转去,看见林小满,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却偏过头去咳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娘!”宛宛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扑进林小满怀里,辫子上的野菊花蹭了她一衣襟。“我画了好多画,都给你留着呢!”她献宝似的掏出个纸卷,里面是十几张涂鸦:有海浪花糕,有烤炉,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娘在省城”。最底下那张画着红墙黄瓦,旁边标着“京市”,是她照着林小满带回来的桃酥盒子画的。
林小满把孩子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孙桂兰接过她的包袱,掂量着秤,就知道买了不少东西:“累坏了吧?灶上炖着鱼汤,回去就喝。”小周娘拉着李秀兰的手,往她手里塞了把炒花生:“瘦了,回去得多吃点。”
人群簇拥着往糕坊走,说说笑笑的声音把码头的潮气都烘暖了。赵铁柱把镰刀给了爹,赵大叔摩挲着刀刃,突然红了眼眶:“比供销社的强,省着点用,能使十年。”小凤的娘抢过女儿手里的糖画,嗔怪道:“浪费钱!”却又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来,说要挂在墙上当摆设。
回到糕坊,林小满才发现院子里变了样。仓库改的教室里,新添了两张八仙桌,桌面用桐油擦得锃亮,是赵铁柱爹连夜打的。墙角堆着新劈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像小山似的。张师傅指着灶房说:“给你留了两笼海菜包,热乎着呢,赶紧吃。”
夜里,林小满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海浪声,翻来覆去睡不着。宛宛枕着她的胳膊,嘴里还嘟囔着“省城的汽车”“京市的房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