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影。
“呵呵……”
良久,钱振华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干涩的笑。
他缓缓合上报告,将它放在桌上,动作很轻,仿佛那不是一叠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驱散了满室的昏暗,也让林渊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钱振华背对着林渊,看着窗外那片他治理了数年的城市,声音里带着一种林渊从未听过的疲惫与自嘲:“我每天站在这里,看着这片高楼,看着这片车水马龙,我以为,我把江城治理得很好。我以为,那些阴暗的角落,正在一点点被阳光照亮。”
他顿了顿,抬手,指着窗外。
“可我不知道,就在我脚下,就在这片繁华的表皮之下,已经烂成了这个样子。赵凤年……呵呵,赵凤年!”他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一块冰,“我提拔的他,我亲手把他扶上了市局局长的位置!我把他当成维护江城治安的‘利剑’,结果呢?他用这把剑,在我的地盘上,给自己建了一个王国!”
钱振华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渊:“买官卖官,侵吞公款,勾结黑社会,草菅人命……他把一个市的公安局,变成了他赵家的私人卫队和提款机!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我钱振华,是江城的千古罪人!”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位向来以沉稳、儒雅着称的市委书记,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胸中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彻底爆发。
林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钱振华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宣泄。
果然,在短暂的爆发后,钱振华又慢慢地平复下来。他走回办公桌,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早已冰凉的浓茶,然后重重地将杯子放下。
“林渊,”他重新看向林渊,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但那清明之下,是更深沉的寒意,“你告诉我,扳倒一个赵凤年,够吗?”
林渊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不够。”
“为什么?”
“因为赵凤年不是一棵独立的毒树,他是从一片有毒的土壤里长出来的。只砍掉树,土壤不变,迟早还会长出新的毒树,甚至……是更毒的。”林渊的话,一针见血。
钱振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深深地看着林渊,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有毒的土壤……”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变得悠远而锐利,“你说得对。这些年,江城乃至省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风气。讲圈子,讲关系,讲山头。正气不彰,邪气横行。很多人,不是不想做事,是不敢。一做事,就动了别人的蛋糕,就成了圈子里的‘异类’,最后被排挤,被边缘化,甚至被陷害。”
他指了指那份报告:“邓毅是这样,那个坠楼的周浩是这样,石磊……如果不是你,他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林渊能感觉到,钱振华身上的气场,正在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之前的震惊和愤怒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渊,”钱振华终于再次开口,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件事,不能在江城办。”
林渊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赵凤年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在江城的政法系统,他就是天。在江城办他,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不可预测的动荡。”钱振华的分析冷静而客观,“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