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帝王心术的冷酷和狰狞。
那柄刃,从来就不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
那柄刃,是猜忌,是算计,是看似荣宠实则束缚的官职,是“突”
的恶疾,是不得奔丧的禁令,是轻而易举被收回的、父王用一生心血守护的北疆兵权。
是他回京那一刻起,就已经悄然架在镇北王府脖颈上的、无形的利刃。
而他,竟然直到此刻,直到父王身死、兵权被夺、自身被软禁,才真正读懂了父亲那句充满无奈与预警的叹息。
巨大的悲痛、滔天的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季凛淹没。
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错了。
他以为的功成名就,他以为的京城繁华,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他和他战功赫赫的父亲,不过是这盘棋局上,两颗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路啸……他忽然想起那个在僻静小院里,不顾一切亲吻他、对他诉说心意的少年太子。
在那双冷酷的帝王之眼中,他和路啸之间那不容于世的感情,是否也成了另一柄可以随时用来对付镇北王府的“刈兰之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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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路啸听闻镇北王薨逝的消息,以及随后朝廷收回北疆兵权、变相软禁季凛的一系列举动,心便彻底沉了下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不是什么“突恶疾”
,而是父皇……不,是皇帝路临渊,对功高震主的镇北王府,挥下的最终、也是最狠的“刈兰之刃”
。
他担心季凛。
那个看似冷硬,实则将家族和责任看得比天还重的少年,如何能承受这接连的打击?
父死不能奔丧,兵权被夺,自身被囚……这其中的冤屈、愤怒和绝望,足以将一个人逼疯。
夜幕深沉,路啸换上一身夜行衣,避开巡逻的侍卫,凭借对皇宫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潜出了东宫,直奔那座如今已形同牢笼的世子府。
世子府外,果然有禁军把守,虽不至于水泄不通,但也戒备森严。
路啸绕到府邸后墙一处僻静角落,施展轻功,如一片落叶般翻墙而入。
府内一片死寂,白幡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更添几分凄凉。
他循着隐约的灯光,来到了设在前厅的灵堂。
灵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正中“镇北王季华铭”
的灵位。
香炉中,三炷清香即将燃尽,青烟袅袅。
而灵位前,只跪着一道身影。
季凛没有披麻戴孝——皇帝以“世子承爵,需镇守京城”
为由,甚至未允许他公开服丧。
他只穿着一身素净到极致的玄色常服,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寒风中不肯弯曲的青松。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仿佛与这灵堂的冰冷和死寂融为了一体。
路啸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放轻脚步,缓缓走到季凛身边,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默默地,撩起衣摆,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灵堂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一个时辰。
一直如同石像般的季凛,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抬头,却用一种极低极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带着破碎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说:
“路啸……我没父亲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