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因为背着一个人而变得更加艰难。
积雪深厚,脚下打滑,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向朝阳却仿佛感觉不到疲惫和寒冷,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背后那个与他紧密相贴的人身上。
关凛的体重并不轻,是一个成年男性正常的重量,但向朝阳常年训练,背负他并不算太过吃力。
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矛盾的触感。
关凛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你走慢点!
晃得我头晕!”
“左边左边!
那边雪浅一点你没看见啊?”
“啧,你身上什么味道,汗味吗?难闻死了。”
“能不能稳一点?我的脚疼死了!”
每一句都骄纵任性,充满了被宠坏的少爷脾气,听得旁边的搜救队员都暗自皱眉,替自家队长感到不值。
可偏偏,他抱怨归抱怨,那双据说“扭伤了”
的脚,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僵着。
反而会时不时地、无意识地轻轻晃动一下,脚踝蹭过向朝阳的大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熟悉感?
更让向朝阳心头酸涩翻涌的是,关凛一边嘴上嫌弃着他“有汗味”
,一边却又把整张脸几乎都埋在了他的后颈和肩膀处,温热的呼吸一阵阵拂过他冰冷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和一种几乎要让他失控的战栗。
这种极致的矛盾,让向朝阳的心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
理智告诉他,背上这个人只是个被惯坏了的、麻烦的富家少爷,和他心底那个永远温柔沉静、如月光般皎洁的人毫无相似之处。
可某种深埋的、不讲道理的直觉,却又在不断地撩拨着他,让他无法彻底将背后的人仅仅当作一个普通的救援对象。
他忍不住会想,如果是季凛,在这种情境下会怎么样?
他一定会强忍着不适,尽量不给人添麻烦,甚至会温和地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慢慢走。”
就算真的需要帮助,也一定会带着歉意和感激,而不是这样理直气壮地使唤人。
想到季凛,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份刻骨铭心的思念和失去挚爱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凭什么因为一双略有相似的眼睛,就对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产生这些荒谬的联想?
这简直是对季凛的一种亵渎。
这种自我厌恶和深切的悲伤,让向朝阳的脸色变得更加冷硬,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周身都散着“生人勿近”
的低气压。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趴在他背上的关凛忽然安静了下来,不再抱怨了。
过了一会儿,向朝阳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有些犹豫地、笨拙地伸到他前面,胡乱地在他额头和鬓角处擦了一下。
“喂,”
关凛的声音依旧有点硬邦邦的,却少了之前的骄横,多了点别别扭扭的意味,“你……你流了好多汗。
擦擦。
不然滴下来更恶心。”
那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粗鲁,指甲还不小心刮到了向朝阳的皮肤。
但那一刻,向朝阳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暖意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又走了一段路,关凛再次开口,这次声音低了很多,几乎像是嘟囔:“……其实也没那么难闻。”
队员们:“……”
这位少爷的心思真是比山里的天气还难琢磨。
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山脚下闪烁的警灯和焦急等待的关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