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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凛抬头,看见月亮悬在乌云边缘,像枚即将被吞没的银牌。
他摸出车钥匙,钥匙扣上磨损严重的世锦赛纪念章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铜色。
“回家吧。”
他听见自己说,“舅舅给你做糖醋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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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机里正重播着比赛最后一球的慢镜头,季凛的球拍与羽毛球擦过的瞬间,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解说员的叹息。
章兴业筷子顿在半空,排骨酱汁滴在洗得白的牛仔裤上。
“这个点会是谁……”
章兴业扯了张纸巾,指节在开门前无意识地在裤缝蹭了蹭。
唐建宇的鳄鱼皮鞋踏进门槛时,带进来一缕古龙水混着烟草的气息。
他今天穿了件挺括的藏蓝衬衫,袖口的铂金袖扣在节能灯下闪着冷光,与出租屋剥落的墙皮形成鲜明对比。
“哟,糖醋排骨?”
唐建宇笑眯眯地看了眼餐桌,“兴业手艺见长啊。”
季凛沉默地起身,从冰箱取出珍藏的玻璃瓶装矿泉水。
唐建宇摆摆手:“别忙活,我就坐会儿。”
他刻意避开吱呀作响的餐椅,选择了墙角那张榫卯已经松动的木凳。
“小凛今天打得漂亮!”
唐建宇接过水杯时,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磕在玻璃上出清脆声响,“那个……最后是拿了金牌吧?”
章兴业喉结滚动了下:“银牌。”
“银牌好啊!”
唐建宇拍了下大腿,木凳出闷响,“我儿子连校运会铅球都扔不明白,哈哈哈……”
笑声突兀地卡在空气里。
“那个……小唐要结婚了吧?”
章兴业突然开口,筷子尖在米饭里戳出几个小坑。
唐建宇笑容淡了些:“下个月八号。”
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保是张婚纱照合影,“亲家那边……非要全款买房。”
季凛盯着照片里准新娘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想起上个月在当铺看到的同款——标价正好五十万。
“明天我转五十万过去。”
章兴业声音很轻,像在说服自己,“老唐你放心……”
唐建宇突然倾身,袖口蹭到酱汁也浑然不觉:“行,那我走了,你们接着吃。”
建宇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后,出租屋陷入一种粘稠的寂静。
章兴业机械地咀嚼着已经凉透的排骨,软骨在他齿间出脆响。
“舅舅。”
季凛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我们还欠多少?”
“没多少了。”
筷子尖在米饭里划出几道痕迹:“再做几年教练肯定能还完。”
季凛想起十七岁那年父亲生意失败后跳楼。
他站在葬礼角落,章兴业的手牢牢按在他肩膀上,力度大得像是要把他钉进地面。
“小凛,从今往后舅舅管你。”
那天章兴业身上有股廉价烟草味,西装袖口还沾着搬运行李时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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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在褪色的木地板上割出一道惨白的线。
季凛赤脚踩过这道光,脚底触到客厅瓷砖的冰凉时,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电视机下的账本比他想象中厚。
塑料封皮下,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有几页甚至被反复翻折出了半透明的痕迹。
季凛闻到纸张散出的陈旧油墨味,混着某种说不清的、像是铁锈般的气息。
数字在手机闪光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孙岸,李翔,唐建宇,郭则名……
债主的名字爬满纸页,最终汇聚成那个用红笔圈了三次的数字:2,634,827。
还有两百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