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的霓虹,在1927年4月初的夜风里闪烁,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山雨欲来的粘稠。
黄浦江汽笛呜咽,混杂着外滩洋行彻夜的爵士乐,空气里浮动着香水、鸦片烟和一种无形却令人窒息的紧张。
钢铁忠贞师刚刚在南昌血战铸就的威名尚未冷却,便接到一纸冰冷的调令,移防这座远东最繁华的都市。
师长李锦中将的座车驶过外白渡桥,窗外是十里洋场迷离的光影,车窗玻璃上,却映着他那张毫无表情、如同刀刻斧凿般的侧脸。
左臂的旧伤在阴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提醒着贺胜桥、武昌、南昌那些血肉铸成的记忆,而此刻,一种比枪林弹雨更刺骨的寒意,正顺着他的脊椎悄然蔓延。
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刻着镰刀锤子的铜质徽章——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在这个血色年代最深的烙印。
师部设在闸北一处原北洋军阀留下的坚固兵营里,高墙森严,电网密布。
空气中弥漫着新漆的刺鼻味、士兵汗水和劣质烟草的味道,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刚被强力镇压过的血腥气残留。
李锦一身笔挺的将官呢制服,肩章上中将金星冷冽,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参谋长陈瑜,这位在南昌城下同样挂彩的老搭档,正忧心忡忡地汇报着令人心悸的情报,声音压得极低:
“师座,城里气氛不对!
青帮的人马调动异常频繁,黄金荣、杜月笙的徒子徒孙像耗子一样在工人区乱窜。
司令部(指北伐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那边…透出风来,让我们抓紧时间‘整肃内部’,尤其要严密监控政治部和宣传队那些‘赤化分子’…还有,”
陈瑜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风声说…要动手了,就在这几天。
对象…是总工会纠察队,还有所有cp(共产党英文的简称)分子。”
李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划着,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窗棂,投向远方那片被租界灯光映得光怪陆离的夜空。
历史的巨轮正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转向深渊,而他,一个知晓结局的穿越者,正被死死钉在这风暴眼的中心。
服从命令?还是保护?两个截然相反的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
他猛地站起身,军靴踏在地板上出沉重的回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铁锤砸在砧板上:
“传令!
全师即刻进入一级戒备!
加强营区警戒,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命令各团主官,立刻、马上,把师里所有政治部、宣传队的名单,还有平时爱看进步书刊、思想‘不稳’的军官士兵名单,统统给我报上来!
度要快!
要全!
下面有疑问就说…师座要亲自甄别,确保‘钢铁忠贞师’在关键时刻绝对忠诚可靠!
动作要快!”
陈瑜瞳孔猛地一缩,惊疑不定地看着李锦:“师座,这…甄别?您这是要…?”
李锦猛地转身,目光如寒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一字一句道:“镇山(陈瑜的字),你跟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问你,这上海滩,现在是谁说了算?枪杆子在谁手里?风暴要来,我们这艘船,不能翻!
我们想要救人,先得自己站稳!
马上执行命令!”
“是!”
陈瑜猛地一凛,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沉重,重重敬礼,转身快步离去。
名单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迅汇集到李锦案头,厚厚一摞,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炭。
李锦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窗帘紧闭。
昏黄的台灯下,他像一个最精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