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城破后的短暂死寂,被城外骤然炸响的滚雷彻底撕碎。
那声音沉闷、连绵,如同巨兽从地平线深处出的咆哮,震得脚下染血的砖石簌簌抖动。
李锦背靠着一堵被炮弹削去半边的残墙,正费力地想把水壶里最后几滴混着泥沙的浊水倒进干得冒烟的喉咙。
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惊得他手腕一抖,冰冷的水珠全洒在了胸前早已板结的血污上。
“洪……洪兆麟!
是洪兆麟的援兵!”
旁边一个刚包扎好手臂的粤军士兵猛地跳起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了调,指着城外东南方向腾起的团团黑烟。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刚刚经历血战、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中间蔓延开来。
淡水城头短暂的胜利喜悦,被这兜头浇下的冰水冻结、粉碎。
李锦的心骤然沉到谷底,史书冰冷的记载此刻化作了耳畔真实的死亡雷鸣——洪兆麟的七千生力军,终究还是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捅向了东征军毫无防备的后背!
“教导一团!
教导二团!
紧急集合!
城外阻击!”
传令兵嘶哑的吼叫穿透了炮声和骚动,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没有休整,没有喘息,甚至连阵亡兄弟的遗体都来不及收殓。
李锦麻木地抓起脚边一支不知是谁遗落的步枪,枪管还带着未散的余温。
他踢了踢瘫坐在地上、眼神直的王阿四:“阿四!
起来!
洪兆麟来了!”
王阿四浑身一激灵,沾满泥污的脸上只剩下惊惶,右手却下意识地死死攥住了口袋里露出的一角染血的灰布——那是从蔡光举破碎军装上扯下的碎片。
队伍在弥漫的硝烟和混乱中跌跌撞撞冲出刚刚打开的西门。
眼前的景象让李锦倒吸一口冷气。
开阔地后方,原本作为预备队的粤军张民达师阵地已陷入一片火海!
炮弹如同犁地的铁耙,一遍遍反复犁过那片毫无遮蔽的田野。
火光冲天,浓烟蔽日,泥土混合着破碎的肢体被高高抛起又落下。
隐约可见穿着灰色和土黄色军装的士兵在爆炸的火光中奔突、跌倒,建制已被打乱,潮水般向淡水城方向溃退下来,丢盔弃甲,只求离那地狱般的炮击区远一点、再远一点。
洪兆麟的部队显然蓄谋已久,甫一接触便以最猛烈的炮火开路,企图一口吞掉这支立足未稳的疲惫之师!
“顶住!
顶住!
不许退!”
几个粤军军官声嘶力竭地试图收拢溃兵,甚至挥舞着手枪朝天鸣放,但在山崩海啸般的溃退浪潮前,这点努力如同螳臂当车。
败兵惊恐的叫喊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顶不住啊!
炮太凶了!”
“洪老虎(洪兆麟外号)亲自来了!”
“快跑啊!”
溃退的潮头,眼看就要冲垮教导团仓促展开的防线。
“教导团!
上刺刀——!”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压过了喧嚣。
李锦循声望去,只见营长沈应时竟被两个士兵架着,拖着他那条血肉模糊、简单捆扎过的断腿,硬生生“站”
在队伍最前方!
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嘴唇因剧痛而哆嗦着,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崩溃的友军和更远处烟尘中若隐若现的敌军洪流。
“机枪!
架起来!
瞄准溃兵两翼的空隙!
敢冲击本阵者——杀无赦!”
这冷酷到极点的命令,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让所有听到的教导团士兵心头一